幾個時辰之後，黃昏將近，灼灼的晚霞映在窗臺上，蘇子清靜靜地站在窗前，一青衣小廝從外接了一帖子進來道：“公子，有你的信。”

花花綠綠的信封上，用俊美輕浮的字體寫著：

謹呈 子清兄

“誰送的信？”蘇子清疑惑地接過拆口，信的內容很短，只有三四行：

玉謹訂於七月初七，與令妹子涼舉行婚宴，謹請子清兄速速回府。

落款 沈玉

這是份喜帖，只是外表長得很像家書，大意便是沈玉要跟他妹妹蘇子涼成婚了，讓他趕緊回去。

青衣小廝見自家公子看完信後眉頭緊蹙，十分不解：“公子，信上寫了什麽？叫您如此愁眉。”

蘇子清將信收起，偏過頭問道：“送信人可還在？”

“是個小乞丐，送完信便跑得沒影了。”

蘇子清點點頭，道：“是阿玉的信。”

“玉爺的信？”青衣小廝有些驚訝，“信上寫了什麽？”

蘇子清望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道，輕輕地嘆了口氣道：“阿玉答應同阿涼成婚了。”

“玉爺願意與小姐成婚，這不是好事麽？怎麽公子看上去不太高興？”

“信上的確是阿玉的字跡，可寫信人似乎忘了一點。”蘇子清說著，神色有一瞬的恍惚，依稀間仿佛聽見另一個聲音對他惡言惡語地叫罵，終是無奈，“阿玉從不會給我寫信。”

與此同時，漯河客棧中，秦良玉趴在三樓雅房的窗臺上，指尖一下一下地戳著木窗上被蟲蟻蛀出的洞，看著蛀洞被她越戳越大，百無聊賴，以此為趣。

以前她曾學過沈玉的筆跡，且還是當事人親手教的，足夠她以假亂真了。卻不知蘇子清收到那封信後，能否老實回金陵去。

不知等了多久，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，秦良玉心頭一喜，忙去開門：“怎麽樣？他走了嗎？”

只見小秀才靠在門口，累得氣喘籲籲：“他，他……他來了！”

“什麽？！”尚未反應過來，便聽得旁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
“良玉，你說誰走了？”

漠然冰冷的說話聲落後，隨著小秀才驚恐的視線擡眼望去，那人慢慢地轉過身子。那是一張比他身上的衣袍還要素白的臉，沒有血色，亦沒有表情。

然，卻是舉世無雙的風采，傾世絕代的風華。

她張大嘴巴，指著他，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
蘇子清的眼神沈寂了一下，“良玉，我沒離開，你很驚訝麽？”

秦良玉合上嘴，理了理自己的發鬢，嫣然一笑：“哪裏驚訝了，見到蘇公子，良玉高興還來不及呢。蘇公子找我有事？”

蘇子清點點頭，道：“七月初七，便是舍妹與阿玉的婚期了，良玉，你可要與我一同回金陵？”

“哦哦，不用了，沈玉他想跟誰成親就跟誰成，關我啥事？”秦良玉連連擺手，心想她寫的信果然有了效果，連金陵第一大才子都對她深信不疑。

“良玉，你當真不去？”蘇子清忍不住問道。

秦良玉萬萬沒想到蘇子清竟如此執著，想了想，不禁笑了：“我又不是新娘，他們的婚事缺了我亦無大礙。倒是你，他們一個是你親妹妹，一個又是跟你竹馬竹馬的好兄弟，你才是最應該回去的人。”

“也罷，你去了，也許會更傷心。”蘇子清淡淡的說道，分明聽不出任何情緒，卻能鮮明地感覺出，他的眼神很溫柔，“我以為，你會更想嫁給阿玉。”

她的心悸顫了幾下，緊接著，突然生出一股覆雜的情感，或悲傷，或悔悟，或痛苦……

她為什麽痛苦？

不都是假的麽？信是她寫的，謊是她編的，而蘇子清也信了，她達到了目的，還有什麽難過的？

末了，又聽見蘇子清道：“阿涼在信中寫到，嫁給阿玉，她很開心，我這個做二哥的，也該替她高興才是。既然你不願去他們的婚宴，我便連你那份也替回去了。”

阿涼……

等等，什麽阿涼？

信是我寫的，關阿涼何事？

她驚嚇得連連後退，捂著耳朵尖叫起來，卻被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一把攬去，她與那人頭貼著頭，鼻對著鼻，近在能感應到彼此呼吸的距離。

耳邊，那人開口，聲線撩人：“秦良玉，還說你不喜歡我？不然，我另娶別人，你這麽緊張做什麽？”

“你，你是沈玉？”看清來人，秦良玉猛地睜大了眼，緊接著，一股獨屬於沈玉的味道，沈得就像山一樣，重重地壓了下來。她感到窒息，張大口想要呼吸，周身的空氣卻仿佛被那人全部抽走……於是，豁然驚醒——

“沈玉——”

秦良玉猛地從床上彈起來，才發現半夜不知什麽時候，自己的臉竟直接捂在枕頭裏，難怪連在夢裏都感到一股窒息的感覺。

敞開的窗戶，清涼的夜風落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膚上，頓時冷得她打了個哆嗦。月光從窗外灑進來，映進漆黑的房間裏，她盯著地上斑駁的光影，突然意識到什麽，張嘴就要大叫，嘴裏突然被塞了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，將她剩下的話全堵了回去。

秦良玉盯著床前那個熟悉的影子，嘴裏咬著包子，發出“嗚嗚”的聲音。

那人雙手環抱，靠在床銜邊，勾了勾唇，眼裏十分得意：“連做夢都在叫我名字，不知道的，還以為你有多喜歡我呢？”

秦良玉從嘴裏扯出包子，惡狠狠地瞪著他：“沈玉！你什麽時候出現在我房間的！”

沈玉掏了掏耳朵，一臉無所謂：“大半夜的嚷嚷什麽？又不是第一次來了。”

“你！”秦良玉一時語結，想起方才還在夢裏叫了沈玉的名字，且還被這家夥聽到了，頓時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。一時無措間，突然盯著手中咬了一半的包子，心生一計，擡手便將包子砸他身上，氣急敗壞地罵道，“恨不死的浪蕩子，剛夢見你欠了我銀子不還，醒來你便主動過來討打了！”

“嘖，你非要自欺欺人我就陪著你演唄。”沈玉突然俯下身，湊在離她極近的距離，輕輕吐息道，“秦妹妹，今夜我便是來還債的，雖然春日已去，但這春夢，什麽時候做都很適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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